肩膀作文滿分
父親的肩,有些駝了。
記憶中,他好像仍然是那個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的父親。是誰偷換了我的記憶,怎麼如今的父親,有些蒼老了?
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,我竟然有些慌張,心裏有些悶,像水遇上火,勢不兩立。
他有潔癖。打我記事開始,我們家除非他不在,否則一天要拖三次地。他好像入不得地板有一粒沙子、一絲頭髮,他的眼睛總是習慣性地掃視地板,藉着光打量,似乎非要地板亮得發光他才能安心。
自從搬進新屋後,他這潔癖越發厲害了。他還時常向我媽吐苦水:
“真想搬回老房子。”
“爲什麼?”
“老屋打掃起來輕鬆。那麼新的屋子,要保潔好久。”
他很認真地說,我媽只能笑。
於是他真的每天拖地,彷彿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,成爲一種習慣了。融入生活,擔在肩上。
我家時常會出現這樣的場景:我在看電視,哥哥窩在房間,弟弟滿屋跑,我媽玩手機。他就在拖地。
他的身影穿梭在每一個角落。他弓着腰,仔細地拖地,有些吃力但也只是喘兩口氣,拖一點,直起身來,用手背抹一把汗,掃視那地板,匆匆地提着拖把走進洗手間。我甚至能聽到他的拖鞋踩到地板上清脆快速的響聲。
有時候與他正好卡在走道上,他便退一步,我便過去了,沒有交流,沒有對視。
回眸,他依然弓着腰,微微喘氣。
只有一片柔和的光落在他的肩上,細碎卻又沉重。
我知道,他的腰不好。
大概是很早之前吧,那是我還是一個天真的小孩,還在過兒童節,仍然可以肆無忌憚地做的自己喜歡的事情。那是家中生意紅火,每天都有很多東西要裝,要擡。
家裏工人不多,兩三個的樣子吧。父親便親自上陣,挽起褲腳,捲起衣袖,渾身充滿了勁。
那是的他,與幾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擡着上百斤的重物,擡上擡下。
手背抹一把汗,大口大口地喝完一瓶水,又立馬可以繼續幹活。彷彿無論多重的擔子,多累的活,他都能扛得住,擔在肩上好似成爲一種理所應當。
但我也記得,那時的他,沒有那幾根刺眼的白髮。
我更記得,他倒在沙發上,閉着眼,雙肩像是窩進了沙發似的那種虛弱。年輕那時扛起一切的霸氣似乎在這時付出了代價,腰疼,肩疼。
咬着牙,一聲不吭。
但肩上的責任,他從沒有卸下一分。
週末送我來上學,他叮囑了幾句便匆匆扭頭,轉身。我與他之間,真不會上什麼溫情戲碼。
車流有點多,他的背影像是快鏡頭中的一個永恆。車流迅速拉開他的影,如同歲月中斑駁的光影。
父親的背,真的彎了,如同頹敗的松柏,挺着的是那份傲骨與堅定。
又想起,家中那忙碌的身影,那卑微卻偉大的彎腰的背影。
他總說不再幹這差事卻總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大打點好了一切。總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,用肩膀與歲月扛起了一個家。
我看着他。他在按摩椅上的睡姿,很小,像被椅子吸進去了一樣,他的頭髮是那種啞色調的白,他的肩那樣垂了下來,他像蒼老的樹。
我好想幫他分擔一點,就在他睡着的時候。
朋友問我爲什麼不常寫親情類的文章。
我說我寫不了。文筆不好。
就像這篇《肩膀》。
責任太多。他太偉大。我太渺小。
能做的,也只有用紙和筆,寫下予以我父親崇高的敬意和深沉的愛。